“沈**，我父亲还没死。但我需要你，为他准备一场葬礼。”
电话那头，男人的声音像是被冰水浸泡过，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我叫沈鸢，一个平平无奇的殡葬专业毕业生。此刻，我正捏着电话，怀疑自己是不是接到了诈骗电话。
“先生，您是说……预演？”我试探着问，这是我们行业里为一些特别怕死又特别有钱的客户提供的“死亡体验”服务。
“不，”男人干脆利落地否定，“是真正的葬礼。从现在开始，直到他‘死亡’的那一天。酬劳，一千万。”
我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一千万。
这个数字像一颗炸雷，在我本就贫瘠的银行账户上空轰然炸响。我几乎能听见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地址。”我不再废话，干脆得像另一个人。
半小时后，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停在了我那破旧的筒子楼下，引来无数邻居探头探脑的张望。我穿着一身最体面的黑色职业装，拎着我的专业工具箱，面无表情地坐了进去。
车子一路驶向城市最顶级的富人区——云顶山庄。这里的每一栋别墅都像是孤高的君王，俯瞰着山下的芸芸众生。
劳斯莱斯在一栋最为宏伟的庄园前停下。门口的烫金大字写着“顾宅”。
京海市的顾家，一个掌控着千亿商业帝国的庞然大物。
来接我的是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他自我介绍姓李。他领着我穿过修剪得一丝不苟的花园，走进了那座宛如宫殿的别墅。
客厅里，水晶吊灯的光芒冰冷地倾泻下来，照着一张张不动声色的脸。
主位上坐着一个穿着考究、气质冷硬的男人，他就是给我打电话的顾家大少爷，顾沉。他的旁边，是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年轻人，二少爷顾扬。另一侧，坐着一个面容哀戚，眼眶通红，看起来楚楚可怜的女孩，听介绍是顾老爷子刚找回来的私生女，林晚。
还有一个气质雍容，但眼神锐利如鹰的女人，是顾老爷子的亲妹妹，顾蔓。
这一家人，没有半分亲人间的温情，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剑拔弩张的紧张感。
“沈**是吗？”顾沉开口，声音和电话里一样冷，“我父亲在楼上，他身体不适，需要静养。从今天起，你的工作就是熟悉他的一切，为他量身定制一场最体面的告别。”
我点点头，专业地问道：“顾先生的生平、喜好、社交圈、宗教信仰……这些资料我都需要。另外，我想见见顾先生本人，观察他的身体状况，这有助于我判断追悼会的时机和遗体保存方案。”
我的话一出口，客厅里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顾扬嗤笑一声，阴阳怪气地说：“哥，你找来的这个人，是不是太专业了点？还观察身体状况，她是想咒咱爸早点死吗？”
林晚立刻红了眼圈，哽咽道：“怎么能这样……爸爸他还好好的，怎么能现在就准备这些事……”
顾蔓则冷冷地盯着我，像是在审视一件货物：“顾沉，这件事太荒唐了。你爸要是知道了，非得气得从床上跳起来不可。”
只有顾沉，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他站起身，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沈**，跟我来。”
我拎着箱子，跟着他走上旋转楼梯。我的高跟鞋踩在昂贵的大理石上，发出清脆又孤单的声响。
顾沉的背影挺拔而孤冷，仿佛扛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他带我来到二楼最深处的一个房间。门一推开，一股混合着顶级檀香和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不对，除了这两种味道，还有一种我极其熟悉，但被刻意掩盖的……极淡的、属于防腐药剂的味道。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房间里光线很暗，厚重的窗帘将一切阳光都隔绝在外。正中央那张巨大的床上，躺着一个老人，双目紧闭，面容枯槁，身上盖着薄被。
“这就是我父亲，顾振霆。”顾沉的声音压得很低。
我走上前，职业本能让我立刻开始观察。
没有呼吸机，没有心电监护仪，没有输液架……对于一个“身体不适，需要静养”的危重病人来说，这太不正常了。
房间的温度也低得离谱，至少比外面低了十度。
我伸出手，想去探一探顾老爷子的脉搏。
“别碰！”顾沉突然厉声喝止。
我被他吓了一跳，手停在半空中。我抬起头，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悲伤，没有担忧，只有一种近乎绝望的冷静和……一丝被我看穿的惊惶。
我缓缓收回手，一字一句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划开了他所有的伪装：
“顾先生，我是殡葬专业的。入行第一课，老师就教我们分辨生与死的区别。”
我顿了顿，目光直视着他，清晰地吐出结论：
“你父亲，至少已经去世三天了。”
我的话音落下，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顾沉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那双一直波澜不惊的眸子里，终于掀起了惊涛骇浪。他死死地盯着我，像是要用眼神将我凌迟。
我没有退缩，平静地与他对视。
我们这一行，见惯了生死，也见惯了围绕生死上演的种种荒唐剧目。有钱人的世界，更是光怪陆离。
良久，顾沉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缓缓靠在墙上。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里的风暴已经平息，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冰冷的决断。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第一，气味。”我打开我的工具箱，取出一副手套戴上，“您用顶级的‘迦南沉香’来掩盖，但盖不住***和戊二醛混合防腐液的基础味道。这种味道，普通人闻不出来，但对我来说，就像厨师能闻出菜糊了一样清晰。”
“第二，环境。这个房间恒温18摄氏度，湿度45%，并且完全避光。这不是疗养，这是最基础的遗体保存环境。”
“第三，状态。”我走到床边，这次顾沉没有阻止我。我轻轻掀开薄被一角，露出顾老爷子的手。我指着他指甲末端已经开始出现的淡紫色尸斑，“这是典型的死亡特征。血液在重力作用下沉积，无论您怎么处理，三天的时间，总会留下痕迹。”
我说完，整个房间陷入了死寂。
顾沉看着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戒备，但更多的是一种找到同类的释然。
“你说的没错。”他终于承认了，“我父亲，三天前突发心梗，没抢救过来。”
“为什么要瞒着？”我问出了关键。
顾沉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窗帘的一条缝，让一丝微光透了进来。他看着窗外，声音飘忽：“顾氏集团正在和一个海外财团进行一项关键的并购谈判，价值上千亿。这个节骨眼上，董事长的死讯一旦传出去，股价会立刻崩盘，谈判也会彻底破裂。我需要时间，至少十天。”
我瞬间明白了。
这是一场豪赌。用父亲的尸体，去赌一个千亿帝国的未来。
“所以，你找我来，不是为了办葬礼，而是为了做遗体护理和防腐，让他在十天后，能以一个‘刚刚去世’的安详面容，出现在世人面前。”我总结道。
“是。”顾沉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我调查过你。你是那一届最优秀的毕业生，尤其擅长遗体修复和特殊防腐。你的***，就是关于‘延迟性遗体显征技术’。沈鸢，我需要你的专业。这一千万，只是定金。”
他走到我面前，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感：“事成之后，我再给你九千万。总共一个亿。买你十天的时间，和你绝对的忠诚。”
一个亿。
我承认，我的呼吸再次急促起来。
有了这笔钱，我不仅可以还清家里的所有债务，还能实现我的终极梦想——开一家国内最顶级的生命关怀馆，让每一个逝者都能有尊严地走完最后一程。
这是足以改变我一生的价格。
但风险，也同样巨大。
这不仅仅是违背职业道德，更是……违法。非法存放尸体，如果被人发现，我这辈子都完了。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是一个火坑。”
“因为你需要钱。”顾沉一针见血，“也因为，你是个有野心的人。沈鸢，这不是火坑，这是你的跳板。你帮我渡过难关，我就是你最坚实的人脉。以后，在京海，你的事业，无人敢挡。”
不得不说，他很会拿捏人心。
他看穿了我的窘迫，也看穿了我平静外表下的不甘。
我沉默了。
大脑在飞速运转，评估着利益和风险。
“楼下那几个人，知道吗？”我换了个问题。
顾沉摇头：“只有我和李管家知道。我对外宣称，父亲病情危重，需要绝对静养，不允许任何人探视。”
“那个林晚，看起来很想见你父亲。”我回想起她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
顾沉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她当然想。她还指望着在老爷子临死前，多分一份遗产呢.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女人，拿着一份二十年前的亲子鉴定就想来分顾家的家产，痴心妄想。”
“顾扬呢？”
“一个只知道花天酒地的废物，但他不蠢。他巴不得我出错，好让他有机会上位。”
“你姑姑顾蔓呢？”
“她是我父亲最信任的人，但也最看重顾家的名声。如果让她知道我把父亲的遗体藏在家里，她会立刻报警，然后把我送进精神病院。”
我明白了。顾沉现在是孤军奋战，四面楚歌。
而我，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一根专业的救命稻草。
“好。”我看着他的眼睛，做出了决定，“我接了。但是，我也有条件。”
顾沉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说。”
“第一，这十天里，这个房间由我全权负责。任何人，包括你，没有我的允许，不得入内。”
“可以。”
“第二，我需要绝对的权限，可以调用顾家的一切资源，购买我需要的任何设备和药剂，不得有任何阻拦。”
“可以。”
“第三，”我顿了顿，语气加重，“我要知道顾老爷子真正的死因。突发心梗？我不信。一个保养得这么好，有顶级医疗团队24小时待命的人，会这么轻易地心梗猝死？”
我的目光，落在了顾老爷子那只看似安详的手上。
在指甲缝的深处，除了尸斑的紫色，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不正常的……蓝色。
顾沉的瞳孔，猛地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