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是京郊棺材铺的把头。
他刨了三十年棺材,榫卯严丝合缝从不出错。
钦天监监正和他是穿开裆裤长大的兄弟。
那年太子夜不能寐日渐枯槁,监正捧着罗盘算得焦头烂额,拎着半只酱肘子来找我爹喝闷酒。
酒过三巡,我爹拍着棺材板嚷嚷:
“要我说就是阴气冲了龙体!找个八字属阴的姑娘冲喜,拿金针引血镇煞,保管药到病除!”
谁能想到,这话被躲在屏风后的小太监听了去。
三日后,宫里就抬来聘礼,将八字属阴的姐姐娶进东宫。
我还记得姐姐临走前跟我告别的样子。
她眼含憧憬地说她曾在庙里遇见微服的太子,那人温和可亲,让我别担心。
等她从宫中归来便要用赏银送我去私塾、为我置新衣。
当天夜里我做了个梦,红绸子像云霞似的从皇宫飘到棺材铺,姐姐戴着凤冠坐在花轿里,掀开盖头冲我笑。
可没等我看清她的脸,就被外面的声音吵醒:
“林家大姑娘,昨晚惨死在宫里啦!”
来人说,姐姐的尸身被钉在偏殿金砖上,五百颗铜钉从天灵盖直钉到脚心。
她肚子被剖开道黑黢黢的窟窿,心肝肺顺着肠子坠在裙摆上。
我眼前一黑,重重栽倒在地。
等我醒来,立刻抄起桌上的裁纸刀就往外冲。
却被侍卫拦在了宫门口。
我透过门缝朝偏殿里张望,却看见让我永生难忘的画面。
姐姐残破的尸身直挺挺躺在地砖上,成群的苍蝇疯了似往她肚子上的血窟窿里钻。
楚翊珩捏着绣金帕子死死捂住口鼻,一脸嫌弃。
可我爹却不停地磕头,脸上笑出满脸褶子:
“殿下万金之躯,小女能替您挡煞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她这一死,定能驱散病气,保您龙体康健、万寿无疆啊!”
我疯了似的往偏殿里扑,想要为姐姐讨个公道。
却被平日疼爱我的爹爹一脚踹在心口,整个人狠狠撞在廊柱上。
“你姐能为太子破太岁,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死在太子殿下跟前是她的造化,轮得到你在这撒野?”
爹爹掐着我后颈往姐姐尸体跟前推:
“我检查过,太子殿下也说了!”
“是你姐自己拿钉子扎的,她自己剖开的肚子***的。”
我盯着他袖口的血迹,声音发抖:
“你是说姐姐自己往天灵盖钉了五百颗钉子?自己剖开肚子让内脏往下掉?”
“她连踩死蚂蚁都要哭半天,怎么可能……”
“她有癔症!”
爹爹突然拔高声音,眼里全是血丝:
“是她命贱没福气,镇不住太子的病气……”
“不可能,她走的时候还说要送我去私塾,说要等我带她看世界……”
我抓着他的衣角质问,爹爹却一把甩开我,他朝姐姐的尸体啐了口唾沫:
“你姐姐癔症犯了发疯,活该!命贱的赔钱货,死了还脏了太子爷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