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沈安歌开口,门外就传来一道年迈的声音:“老夫来给姑娘诊脉了。”
萧韶言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傅南风,连忙去开门,“太医,请你看看,上次的药吃完了,这回有什么需要添补的吗?”
一个老太医揣着巨大木箱子走了进来。
他是岐国御用太医,专为大皇子萧韶言服务,现在被萧韶言抓来,定期给沈安歌诊病。
沈安歌也熟门熟路的伸出胳膊,乖顺的等待太医把脉。
傅南风静静的站在一旁,无人知道此时他袖子里的双手已经紧张的掐在一起。

在所有人或紧张或习惯的目光中,太医把完脉,说:“本来已经好多了,刚刚姑娘是不是又怒急攻心了?一定要保持良好的心情!否则你这病体支离的,很容易就会折寿!”
萧韶言看了傅南风一眼,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安抚她的。”
沈安歌问:“这样的我,真的不能再拥有孩子了吗?”
太医无奈的说,“姑娘,如今你这副破败身子,能支撑你活两年都算侥幸,就别想着要什么孩子了,到时候只会落得个母子双亡的下场。”
沈安歌沉默了,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这辈子,永远也不能再拥有一个属于她的孩子了。
这也是她最大的遗憾。
萧韶言上前两步,把她搂在怀里,轻声安慰:“没关系,安歌,我们可以去收养别的孩子。寻找那些有黎国血脉的后裔,你的哥哥将来也会有孩子的......”
沈安歌把脸埋在他怀里,身躯不住的颤抖。
看着这一幕,傅南风嫉妒得双眼发红,但是他无可奈何,甚至连分开他们的立场都没有。
是他,亲手害得安歌沦落到这种境地的......
她,最多只能活两年了吗?她还永远失去了做娘亲的机会,明明当初她那么期待孩子......
看着欲言又止的傅南风,萧韶言态度冰冷,“我用皇室秘药给她吊命,但是实在是无力回天,最多只能延续两年寿命,而且安歌会变得脆弱易碎,随时会因为一些小病小灾就熬不过去。”
太医补充说,“这位姑娘,是九阴之人。原本若不是血液快被抽空,是可以凭借我开的药自愈的。现在唯一的办法只有两条——
要么寻找另一个九阴之人取心头血给她熬药,要么寻找珍贵的天材地宝来给她吊命。比如千年血灵芝这种大补之物。”
“但吊命的办法,总归不如第一种办法好用。”
可上哪儿寻找第二个九阴之人?
当年傅南风找遍天下,都只找到唯一一个九阴之人,就是沈安歌。
就算有,难道又要重蹈覆辙,做一遍对沈安歌做过的事情吗?可是如果不做,对方不同意长时间取血怎么办?
傅南风心脏一阵钻心的疼痛,抽搐着,蔓延四肢百骸。
整个人如同陷入了深沉的泥沼,绝望,窒息。
“傅王爷。”
萧韶言忽然开口了,平静的望向傅南风。
“想必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吧?岐国大皇子,萧韶言,”他顿了顿,“前不久在营地里刺杀过你的人。”
傅南风死死盯着他,审视的视线快要把他烧穿。“你有什么目的?”
“当时我对你使用的毒药,是剧毒之物,必死的那种,你却没有死——小时候的桃花村,安歌给了你一部分她的血液,对么?”
“所以,融合了九阴之血的你,才会对那种剧毒免疫。”
傅南风一怔。
第二十五章
“你们,在说什么?”
沈安歌难以置信的开口,“什么桃花村,我给了他我的血......这是真的吗?当初那个小男孩,是......”
萧韶言拍了拍她的背,艰难道,“对,就是傅南风,当时你为了救他,让出去自己的一部分血。”
沈安歌脸色煞白,张着嘴,发出断断续续的嘶哑气音。
小时候她喜欢救人,经常会救治一些小孩子。
可是,她没有想到,傅南风居然是......她救过的其中一个孩子。也是唯一一个她主动给了血液的孩子。
她还记得那个孩子的模样,只是跟现在的傅南风差别太大,她没有认出来。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她......倘若当初她没有救傅南风,是不是......
是不是黎国就不会覆灭,父皇母后也不会死,自己也不会无家可归,落得这样凄凉下场?
原本她是恨傅南风的,现在却更恨自己。
恨自己为什么要救傅南风这个恶鬼,是自己害了黎国和家人!
沈安歌崩溃的哭喊着,一字一句从唇舌间蹦出:“傅南风,早知今日,当初我绝不会救下你。那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后悔的事。”
傅南风好像被审判的罪人,在她面前无处遁形,丑陋的真相就这么鲜血淋漓的展露出来。
他抖着薄唇,“安歌,当时我不知道,对不起......我没能认出你,不然我绝对不会这样做!”
“不要这么残忍,安歌,我会倾尽一切弥补你的......”
不要说这种话,他会痛不欲生的。
沉默了许久的萧韶言开口了,“你想弥补?好啊,这就给你个机会。”
他扔出一把匕首,淡淡的说,“太医说了,需要取九阴之人心头血给她熬药。虽然你并不是纯粹的九阴之人,但是好歹体内拥有一部分她的血液,也是可以发挥效力的吧?”
太医点点头,抹了抹冷汗,“是这样没错,哪怕是不完全的九阴之人,心头血也可以,只是效果会打一些折扣。每半月一次取血,期间要寻到上好的天材地宝来,老夫就能配制出治愈的药物。”
傅南风二话不说,直接拿起匕首,往自己胸口扎去!
他脸色缓缓变得惨白,拿着碗接住他源源不断往外流的心头血。
傅南风刀法高强,能控制自己取到心头血,同时又不真正伤及心脉。
只是,取血的过程,免不了钻心蚀骨的剧痛。
他一边惨笑着,一边紧紧盯着沈安歌,“安歌,我会救你的,不管取多少血也好!哪怕是我力竭而亡,我也会想尽办法治好你。”
沈安歌沉默着,萧韶言却是冷哼一声,“假惺惺。”
等到太医小心翼翼的拿着傅南风的血去熬药了,傅南风额间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用纱布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傅南风。”沈安歌轻声开口。
傅南风眼睛一亮,“安歌,怎么了?”
就在傅南风满心以为沈安歌的态度会软化一些的时候,耳边传来的却是——
“你这次,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她说。
轰的一声,傅南风一颗心几乎停止了跳动,如坠冰窟。
他手足无措的辩解:“我没有,不是的,这次我是真心的,我是来补偿你的......”
“我不需要你的补偿,你留在我眼前,只会一遍又一遍的提醒我,过往的事!”
沈安歌厉声大叫道,“你把我害成这个样子还不够吗!你要怎样才能放过我!明明我身上已经什么也没有了,没有你想要的东西!你想救陶婉荷,你自己去给她放血啊!”
“为什么......”她慢慢哽咽起来,“为什么要追着我和我的家人不放?!”
第二十六章
萧韶言上前一步挡在沈安歌身前,“傅王爷,请你离开吧。”
傅南风脑海里面嗡鸣作响,在他狠狠咬破舌尖,尝到血腥味后才勉强维持住自己的神态。
“......我就在你们隔壁住下,”他苦涩一笑,一边说话唇角一边呕血,“你们若是有需要,随时来找我取血。”
傅南风踉踉跄跄的,飞速逃离了桃花小院。
他失魂落魄的回到营地,对上的是一脸紧张的傅毅。
“王爷,您被人袭击了?怎么这么重的伤......!”
傅南风被他扶着来到帐篷里,艰难的开口,“我见到安歌了......”
傅毅一愣,“夫人?她还活着?!”
傅南风默了半晌,点点头,“是,她被岐国大皇子救下了,但是她......她不想见我,她恨我。”
傅毅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夫人她......也许还没有从之前的事里面走出来吧,”傅毅低声说,“也许过一段时间,王爷你多陪陪她,就能好起来了。”
“但愿如此。”
傅南风让人给自己买下了桃花小院隔壁的一座宅院,搬到了麟城。
他每天处理完军务,就喜欢跳上墙头,偷偷凝视沈安歌。
沈安歌仍然每天泡在药罐子里,饭也不好好吃,似乎因为傅南风的到来,没有心思养病,很快肉眼可见的瘦弱下去。
傅南风心急如焚,却也没有办法,只能托人偷偷送些吃的给她。
沈安歌随口说一句,想吃什么东西,他就跑了大半个麟城,去给她买来。
她若是不愿见他,那么在背地里默默注视着也好。
然而,就在某天,沈安歌独自一人在院子里刺绣,忽然,她双目发黑,一阵阵的晕眩,软软倒了下去。
恰好蹲在墙头的傅南风下意识的冲了下去,抱住沈安歌。
女人柔软的身体被他搂在怀里,唯一的感受就是——好轻,太轻了。
仿佛身上没有几两肉,随时能被风吹跑似的。
傅南风把她抱进房里,把太医叫来,不断地给沈安歌喂温水,哄她喝药。
“安歌,安歌,醒一醒......”
喂下药后,果然沈安歌的脸色红润了一些,但仍然是不正常的虚弱。
沈安歌倒下的那一刻,就有暗卫去通知了萧韶言。
萧韶言刚跨进房门,就看到了傅南风紧紧抱着沈安歌的场面。
萧韶言气急败坏的想拔刀杀了他。“傅南风,你这个人渣,怎么还死皮赖脸的贴上来?我一定要杀了你!”
傅南风冷冷的回视他,刀刃已经出鞘半寸。“你是怎么照看安歌的?她昏倒了,差点就磕在地上不省人事!要不是我,你准备让她就这么倒在地上受寒受冻吗?”
“那也有我的人可以照顾她!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萧韶言怒吼,“要不是你,她何苦变得这样?她一定开开心心的和父母在黎国皇宫里生活!”
傅南风面不改色的说,“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弥补她,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萧韶言,不要阻碍我!”
傅南风这些日子里,被扎的软刀子已经够多了,他痛得近乎麻木。此时除了沈安歌,已经没有什么人能扰乱他心神。
他的心早就如同千年寒冰一样冷,唯有沈安歌才能让他重新温暖起来。
只有沈安歌在他视线下待着,傅南风才能够安心。
哪怕萧韶言救了安歌,但萧韶言对安歌有非分之想,傅南风就会一直对萧韶言抱有敌意。
这是源于男人之间的嫉妒和较量。
第二十七章
“你根本不配守护她......”
萧韶言还没说完,太医就从门里走了出来。
他飞快跑过去,提心吊胆的询问,“太医,安歌她怎么样?”
太医叹息着摇摇头,“姑娘现在的状态还是很危险,她心神不稳,气血亏损,又不好好配合调养,再这样下去......哎。
那些心头血,不管怎样都不是真正的九阴之血,效果还是差了很多啊......除非,你们能寻到一味我需要的珍贵药材,还有一丝希望。”
萧韶言心尖一颤。
这个铁血无情的大皇子此刻红了眼眶,“我已经让人去找了,可是哪是那么好找的?天材地宝,就连盛产药物的岐国都极其罕见......”
傅南风忽然出声,“那个药方呢?我看看,我帮忙一起找。”
萧韶言难得的没有赶他走。
太医把药方递给傅南风,傅南风拿过来一目十行的看下去,忽然惊讶道,“这里有一味炽心莲,我好似见过。”
萧韶言猛地冲过来,布满红血丝的双眼紧盯着他,一只手抓住傅南风的领口,“你确定?这张单子上的东西,只要有一样,就能给安歌继续吊命!”
要集齐所有药材,才能完全治愈沈安歌。
这条路的希望太渺茫了,两人只能一步步来,先找到其中一样,再慢慢找其它的。
毕竟,还是拥有一丝微弱的希望,不是吗?
傅南风看进萧韶言眼里,坚定的说,“我确定见过,当初逃亡路上,我曾差点被人逼着摔下悬崖,最后挂在悬崖上的一株植物上。然后我在植物的附近,发现了这株红色的莲花。”
“那个地方危险且隐蔽,只有我一个人发现了,我敢肯定。”
“当时我看到莲花的时候,它还在幼年期,现在估计已经长到成熟期了。”傅南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此刻,他无比庆幸自己当时的九死一生,让他有机会发现那株奇妙的炽心莲。
并在今天,可以派上用场,拯救他的安歌。
“只有你知道的危险且隐蔽的生长地,”萧韶言嗤笑一声,“量你也不会随便拿这种事开玩笑,那么去摘莲花的任务就是你的。”
“希望你能和自己承诺的一样,愿意为安歌做任何事情。”
傅南风颔首,“我会带着药材回来的,安歌还在等我。”
萧韶言铁青着脸,“她不可能会等你这个渣滓!趁早死了这条心!”
原本萧韶言想直接用剑捅死傅南风的。
对方百毒不侵,可不代表不会流血至死。
可是傅南风作为身经百战的王爷,萧韶言武力稍次,傅南风又非常警觉,他根本找不到机会下手。
然后,傅南风毛遂自荐,成了为沈安歌取血的工具。
现在既然傅南风要主动去悬崖找药材,萧韶言内心再怎么痛恨这人,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还要靠他给沈安歌熬药。
在傅南风准备离开的时候,萧韶言叫住了他,“慢着,去之前,先留下两碗心头血。”
萧韶言不怀好意的笑笑,“万一你途中死了,或者一去就是几个月的,我总得留下一些备用的心头血。”
傅南风毫不在意的点头,丝毫不带犹豫的拿匕首往自己胸口捅,放出两碗心头血。
整个过程中,他眉头都不皱一下,对这种钻心剧痛也十分能忍。
不得不说,萧韶言还挺佩服他的。如果不是他对沈安歌做的那些事,也许萧韶言可以和傅南风结识,成为知己。
对方悍不畏死,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唯一的柔情只留给了他的心上人......
傅南风的确是一个合格的王爷,有手段有能力。可惜......现在的傅南风,和萧韶言注定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了。
萧韶言捧着两碗血,再也不看一眼傅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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