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陈醉微微颔首，不情愿地抬脸看了一眼那人，伸手轻握了一下。
这人说话也弯着眼睛，可不是狐狸一般的桃花眼，更像鹰隼，对视间总有种被盯上的森然之意。
她果然还是更喜欢哺乳动物。
手指相触的间隙，陈醉脑中蓦地冒出一个念头。
初小年刚刚没有介绍自己是餐厅的 chef，这人怎么知道她和秦枫认识？
话题过于自然，没人去怀疑其中的微妙，孙磊和初小年随意聊了一会，忽然想到什么，“对了，我哥今晚也来了。”
“啊？秦枫也在这里？怪不得我约他喝酒，他说有别的事，原来不是敷衍我啊，哈哈……”
孙磊也笑了笑，意味深长地挑眉，“当然不是敷衍你，但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肯定要先拒绝你了。”
初小年嗅到了一丝八卦的气息，下意识往包厢那头瞥了一眼。
孙磊目光划过正在默默喝酒的陈醉，笑着说：“他带女朋友来了。” 指了指右侧的包厢，“喏，就在那个房间。”
不出所料，“女朋友”三个字让一方小天地鸦雀无声，消息太过震惊，初小年缓了好一会才开口说话。
他满脸疑惑，摸不着头脑，发言在，“他居然有女朋友”和“他怎么谈女朋友不告诉我”中不停切换。
陈醉默默听着，眸中没有任何变化。喝光了杯中的酒，这才尝到了杯底那抹浅淡的酒精味。
目光落到自己身侧的座位上，想到和那人第一次见面，他就坐在旁边的位置，不请自来，一坐下就弯着眼睛对自己笑。
他似乎很喜欢笑，对谁都是温和无害的样子，虽然狡猾但也温柔。自打认识以来，便没从他眸中看到阴霾，工作上更是对所有人的要求有求必应。
他是个很让人安心的人，床上床下都是。
今天是他的生日。
生日是该和女朋友过的。
旁边孙磊正在客套地问初小年用餐体验，也不知道这人是被自己带坏了，还是厨师的职业病，居然尽数说出自己的心声。
孙磊显然愣了愣，接着很快道歉，他边说着这顿他请，边又招呼人送来了两杯酒。
陈醉听着这套虚情假意的客套，胸口有些烦闷。可偏偏有人没察觉到，还硬要碰碰枪口。
孙磊接过两杯龙舌兰，给陈醉递过去一杯，语气诚恳地说：“这杯 Tequila 算是让我道个歉，下次来提前告诉我，我帮你好好安排，可别拒绝我啊！”
陈醉心里叹了声，心想，这一定要拒绝吧。
然而刚想开口，离自己指尖几寸远的酒杯便被人拿走，那只停在空中的手也被人握在手心。
“她不喝 Tequila。”
是那道令人安心的声音，像划破长夜的软剑。
“秦枫，你也在啊。”
最终是初小年打破了眼前的微妙气氛，虽说他也不明白秦枫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身后，而且对待孙磊的态度算得上是剑拔弩张。
不过好在是替陈醉解了围，帮忙推下了那杯酒，不然他也不知道陈醉会说出什么话来。
只是，这两人刚刚是不是牵了一下手？
初小年挠了挠头，瞥了一眼两人此时隔着银河系的手，很快将这个荒谬的想法冲散。
秦枫将那杯 Tequila 放到别处，第一次忽略了初小年的问题。
他侧脸，盯了孙磊两秒，然后冷冷地说：“跟我过来一下。”
周身位置被清了出来，压抑的氛围总算缓和了些。初小年察觉两人走远，凑到陈醉旁边，小声说话。
“哎，你有没有觉得刚刚秦枫的脸色特别差啊，他很少露出这么凶的表情。”
“不过我知道他和孙磊关系不算太亲，其实我也不喜欢孙磊，总觉得他这人怪怪的。”
“Tequila，你有没有在听啊？”
“嗯？” 被初小年拍了一下，陈醉才回过神来。
初小年无奈笑了笑，“你想什么呢？”
陈醉淡声回应：“我也觉得孙磊很奇怪。”
“是吧！但是我也说不出来是哪里奇怪，就总觉得他阴阳怪气的。”
“嗯。”
“你怎么啦？从刚才就老是放空，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陈醉摇头，“有点累了，现在让他们上甜品吗？”
“哦，好啊，那我们赶紧吃完了回家。” 初小年见陈醉有心事，也不多过问，“这一个月辛苦啦 chef，等参加完 staff party 有一周的假，我带你出去玩，你不是一直想去江南小镇看看吗？”
“好啊。” 陈醉面色柔和下来，“去乌镇吧。”
“没问题！说走就走！”
两人相视一笑，一起等待那道满心期待的百香果舒芙蕾，就像几年前那样。
·
酒吧包间，孙磊点了一根烟，然后将烟盒往旁边递了递。
“抽烟吗，哥？” 见人没动作，他耸肩，又将烟装了回去，“至不至于啊，不就是和你的姘头喝杯酒么。”
秦枫像是被那两个字刺到了，冷眼看过去，沉声说：“我不想跟你废话，最近酒吧怎么回事，才几个月口碑就被你做成这样了？”
谁知孙磊没回应问题，反倒瞪大眼睛，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打量秦枫。
“别告诉我你俩是真的啊，难不成上次你把人带走之后还保持联系？这是发展成固定炮友了？但我看她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啊，和我前嫂子可一点都不一样。”
“话说哥，你有没有跟她讲过你之前的事啊，她知道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么？”
秦枫眉头紧锁，没理会他的挑衅，语气森然地说：“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她是我喜欢的类型，你要是不想玩了，我不介意……” 话还没说完，孙磊便被攥住衣领，接着脸颊传来巨痛，嘴里的血腥味也蔓延开。
看到面前狼狈的景象，秦枫冷笑一声，“以后别乱开玩笑，你在里面学的那套别带出来，如果不想好好做事，酒吧我就收回来。”
“又来了，你怎么每次见了我就要说教？比我妈都烦。” 孙磊自知讨不到好处，吐了一口嘴里的血水，揉了揉脸。
听到这句，秦枫又将手中早已揉皱的衣领大力往上一拽，“要不是姑妈临死前拜托我看着你，你以为我想管你？”
“那你别管啊，我可没求着你管我。”
秦枫睨了他一眼，心知这人没救。揉了揉眉心，一阵阵头痛袭来，他收了冷冽的气压，缓了片刻才说话：“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便走出包厢。
回归喧闹，反倒舒了口气。他怎么也没料到，今晚会遇到这么多麻烦。
先是要见的人约了自己弟弟的酒吧，来了之后又被告知最近酒吧差评连连，账目也乱七八糟。
送走了赴约对象，本想找孙磊认真谈谈，谁知道却在吧台边看到让他这几日陷入最深矛盾的人。
那人今晚做了一番打扮，坐在与那晚相同的位置，在角落也一样能吸引目光。
这回他连反应的间隙都没留给自己，没作他想便走了上去。
他很想直接牵着她，带她离开这里，或者干脆把她关在家里……
算了。
秦枫靠在墙边，苦笑一声，今晚可真是失态啊。
调整情绪，他走回吧台，此时角落哪还有那人的影子，只有桌上还剩下一半的舒芙蕾。
秦枫攥了攥拳，快步朝大门走了出去。
·
从酒吧出来已经是凌晨两点，初小年坐在后座，时不时瞄陈醉一眼。
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今晚从见到孙磊之后，她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Tequila，你还好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初小年拍了一下大腿，“难道是吃海胆过敏？”
陈醉见旁边人紧张兮兮的样子，不禁失笑，“我吃海胆不会过敏。”
“哦，那就好。” 初小年说，“看你舒芙蕾都没吃完。”
陈醉垂眼片刻，看向窗外，淡声说：“嗯，舒芙蕾有点酸。”
初小年听完笑着说：“百香果能不酸嘛，可能是咱们太久没吃了，你不习惯了。”
“嗯，可能吧。”
说话间车开回公寓，陈醉对代驾师傅说：“不用送进去了，把我放到小区门口就好。”
车在路边停稳，初小年摇下车窗摆手，“那我们下周 staff party 见咯！”
“好，下周见。”
再次踏上月光，陈醉这才觉出脚底传来的疼痛。
本来就在厨房站了一天，他不该听初小年的话，穿上高跟鞋的。明明再过几个小时就睡了，还硬是化了全妆，她想，以后下班之后的活动还是都不要参加了。
走近公寓楼，陈醉听到附近有人在讲上海话，语气很重，但并没听到第二个人的声音，这人像是在跟电话里的人吵架。
渐渐地，她离这道声音越来越近。她亲眼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把握着的手机狠狠摔到地上，而那个人的情绪也像地上破碎的零件一样，跟着散落开来。
秦枫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还在酒吧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这样一个温和的人如同惊雷？
陈醉心中一沉，没作他想走上前去，那人听到声音，目光徐徐看过来。
下一瞬，两人对视，她看到了一双猩红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始终没出声，陈醉停住脚步，站在与他相隔不远的距离，说：“你不上去吗？”
像是得到了赦免一般，秦枫眼睛闪过一抹光亮，接着很快熄灭。
“我在等你。” 声音很沉，好像疲倦极了。
陈醉不知道回什么，眼下的局面她没预料到，有些麻烦，她下意识想要离开，但……
他现在看起来实在不适合独处。
于是陈醉没走。
见她没说话，秦枫又问：“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陈醉蹙了蹙眉，说：“我该问什么？”
是啊，该让她问什么呢？
问他今天是去见谁？为什么失信？还是问他，为什么像疯子一样摔碎了手机？
高跟鞋落地的声音再次响起，秦枫眼中闪过阴沉的光，他已经做好了这人会越过自己，然后独自上楼的准备。
等了几秒，冰冷的声音停了，带有温度的嗓音响起。
“需要陪你去买部新手机么？” 她顿了顿，“不过现在应该都关门了。”
话音刚落，陈醉便看到面前的人瞳孔微微颤动。
此时的他神色复杂又可怜，是自己从没见过的样子，像一只被人丢弃在雪地里的狐狸幼崽，她又想，可现在明明是夏天，哪里来的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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