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么，贺景衍心口只觉心酸。
这黄泉百里，万鬼横行，她又孤苦万年在此等他归来。
等到她把自己都忘记了，却还记得他的名字。
等到她把他的模样都忘了，却还执着地念着路南星的好。
等到她把时间都忘了，却还不知春秋地一直枯等。
他红了眼眶，轻轻将苏叶搂进怀中：“苏叶，跟我走吧，我知道南星在哪里。”
苏叶身子一愣，没有推开他，却问得小心翼翼：“你真的能找到南星吗？”
“嗯。”贺景衍拉着她起身，牵着她往回走。
他们穿过人群，一如当年长安灯会，她拉着他越过人海轻吻他。
孟婆庄外，一盏孤灯亮起，四下无人，只孟婆孤身坐在庄外。
贺景衍牵着苏叶上前：“仙者。”
孟婆回神，看了他一眼，又细细看了苏叶：“原来你便是他要寻的妻子，你在黄泉等了万年，也算是陪我最久的亡魂了。”
苏叶冲她微微笑道：“孟婆，我还未等到南星，是此人说要带我去寻他。”
孟婆看向贺景衍，眼中意味深长，顿时明了。
她亦心知谢长明此来所为何事，便冲苏叶道：“如此也好，你且在这等着，我与这位公子有事要说。”
苏叶点头，万年痴等中，她变得寡言，也变得有些木然。
庄内。
孟婆进门便直言道：“她如今不过一缕残魂，少了几魄，再无法修复，若你将她带回人间，她的寿命也极其有限。”
这样的结果，贺景衍心中是有数的，残魂返阳，乃逆天而行，最多只能陪他几月。
贺景衍眼神一暗，却是问：“若我陪她，一直留在黄泉，又如何？”
孟婆却是摇头：“你服下灭道丹，便应该知道，你已然没有转世来生，仅有的寿命虽有万年，可比起我黄泉永存之道，也不过沧海一粟。”
她顿了顿，又道：“若你们留在黄泉，也不过人间几年罢了，万年后你死了，便只有她一人留下，想必她又要等个万年，或者，等到最后，变成我黄泉一朵彼岸花。”
黄泉万年，只能伴着幽冥道上游魂黄沙。
虽是时光漫长，可正如孟婆所言，万年之后，他死了，那便又只剩得她孤身一人了。
如此，她便又等上万年甚至更久，他于心何忍。
贺景衍眼神一凛：“我想带她回人间，还请孟婆成全。”
孟婆轻叹一声，却是唏嘘：“残魂重返阳间乃逆天而行，我本不该相助，但她执念太深，入黄泉万年不愿轮回，何况她如今只剩残魂，轮回也只能再世投胎化狐。”
能活着便已是足够，其余的，贺景衍亦不敢奢望。
“多谢孟婆相助。”
踏出孟婆庄前，贺景衍分明听到孟婆嘱托：“你们时间有限，人妖殊途，天命并不同归，结局早已命中注定。”
何为命，何为因果？
为何世人皆道人妖殊途，若真能殊途同归亦未可知。
贺景衍暗暗攥拳，他舍仙途，废转世，偏要同天命一争！
就如当年苏叶所言，偏要与他殊途同归。
那如今，他亦以命相陪！
第十八章 一柄长剑
还未走到洞府，就远远听见打斗声传来。
“你这狐妖，做下此等伤天害理之事，我今日便为民除害！”谢长吟怒道。
而后赤珠大叫一声，忙道：“你这道士好生不讲道理，我说了剖心之事与我无关！”
贺景衍神色一紧，忙上前，就见赤珠与谢长吟正大打出手，赤珠修为尚浅，明显打不过。
他施法将二人隔开：“住手！”
谢长吟这才收了剑，可脸色仍旧不好：“师兄，太华城近日传有狐妖剖心，定是这妖孽所为！”
赤珠矢口否认：“你要我说多少遍，与我无关！”
“你这妖孽说的话如何可信！”谢长吟并不甘心。
在远处站了许久的苏叶这才缓缓走上前：“她既说不是她做的那便就不是她做的。”
“阿主！”赤珠看见她，惊喜地叫了出来。
而一旁的谢长吟看了看苏叶，又将目光落到了贺景衍身上，脸色就更沉了一分。
只是苏叶愣愣看着眼前的赤珠，求救似的望向贺景衍。
贺景衍轻轻拉开赤珠：“她七魄不全，许多事都忘了，你莫惊她。”
赤珠一愣，这才缓缓放开了苏叶的手。
贺景衍将苏叶带回洞府，现下天色渐晚，他知苏叶一路奔波，早已累了，便让她先歇息。
他替苏叶掖好被子，刚要起身，却又被她拉住。
苏叶看着他，眼神灼灼：“明日我们可以去找南星了吗？”
贺景衍点点头，温柔地将她的被子重新掖好，温声道：“等你休息好，我们就去找他。”
苏叶这才安心，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过了许久，贺景衍才从洞中出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他刚走出洞府，之间一柄长剑横在眼前。
他看了一眼站在跟前的谢长吟，眼中透出些许无奈：“长吟，我这劫是渡不了了，你回去吧。”
可谢长吟巍然不动，眼中隐隐有怒：“渡不过劫，反倒要助纣为虐了吗？师兄，那是妖！”
妖如何，人如何？不都是苍生万物其中一粟？
贺景衍透过他，仿若看见了从前的自己。
他伸手拍了拍谢长吟的肩，语气沉重：“我们从一开始便错了，我们不是要除妖卫道，道者，当怀苍生，除恶扬善方是我辈大责。”
谢长吟微愣了一下，良久才道：“妖不就是恶吗？”
“明日我们去城中查探剖心之事，真相未明之前，我不许你抱着偏见对任何人出手。”贺景衍抬眼望天，晴月万里，星斗未明。
一夜未眠，贺景衍望了一宿的月亮，心中却从未如此安宁过。
前世，他是南星之时，常和苏叶一起坐在夜色中仰望星空。
时常看着看着，苏叶便会困得在他怀里睡着。
后来苏叶离去的几年中，他也经常一人看着夜空，心里却是空荡荡的。
只有今日，他觉得安心，最爱的人就在身后睡着，而他还剩万年时光去守着她。
破晓天明，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拍了拍贺景衍的肩头。
他微微转头，看见苏叶在对他笑。
“仙师，我们什么时候去找南星？”
贺景衍回以一笑，却问：“为何叫我仙师，不是说了，我叫贺景衍吗？”
苏叶执着地摇摇头：“贺景衍很凶的，可仙师你一点也不凶，我还是不习惯将你们二人混为一谈。”
他忍不住回想，从前他对她好像真的从未给过什么好脸色。
他暗暗叹息，更多却是无奈：“也好。”
第十九章 太华城
太华城中，近日狐妖剖心之事频发，城中人心惶惶。
“这都死了好几个人了，被剖心的可都是男人呐！”路边茶棚有人窃窃私语。
身边的百姓也连连点头：“肯定是被狐妖魅了心神，这才惨遭杀害的！”
“这些妖孽呀，真该死，几年前咱们上涂山围剿妖孽，就该一网打尽，不留活口的！”
听着百姓议论纷纷，贺景衍却是先沉了脸。
当年涂山围剿，死的妖怪，不过都是些法术低微，却从未做过恶事的小妖，何其无辜。
他侧目看了看一旁的苏叶，神色毫无波动，显然也是记不清了。
“我们不是来找南星的吗？怎么还要带着你师弟？”苏叶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道。
而她身后的谢长吟拿着一把剑，死死盯着她，倒像是生怕她去做什么坏事ᵂᵂᶻᴸ一般。
贺景衍只得宽慰道：“最近城中有妖物作乱，我们正好顺路，就帮忙查探一番，不然这城里不知还要死多少人。”
本以为苏叶会有些不愿意，可她想也不想就点头。
“那一定要帮，南星从前也爱如此行侠仗义，我又岂能坐视不管？”苏叶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只谢长吟一路上一言不发，带着两人到了一农家。
大门敞开着，三人还未进门就闻到里面有股淡淡的血腥味，进门便看见地上已经干涸的血迹。
谢长吟这才道：“这里住着一个屠户，昨天晚上被狐妖剖了心，尸首已经被衙门抬走了。”
苏叶却不由皱眉道：“如何被剖心便是我们狐妖所为？”
谢长吟看了一眼苏叶，语气不善：“这屋子里有妖气，床褥之上还有狐狸毛，不是狐妖是什么？”
若是一桩事，还或许是巧合，可是城中近日已经是发生了好几起了。
苏叶走进屋子，细细看了看，确如谢长吟所言，房间内妖气虽不重，可确实是狐妖的气息，床褥之上还有狐狸毛。
只是那毛色发暗，有些不同寻常。
贺景衍显然也发现了一些不对，捻起一撮狐狸毛，皱眉道：“不对，这是死狐狸毛，活狐的皮毛要更光泽细软些。”
可若是死狐狸的话，又如何能做恶？
“兴许那狐狸是病了，以人心来治病呢？”谢长吟显然有些不赞同。
一旁的苏叶这才开口：“这不是妖做的，是人所为。”
此言一出，贺景衍和谢长吟都震惊不已。
人剖人心之事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实在骇人听闻。
没等谢长吟开口反驳，苏叶又接着道：“此间妖气并不纯正，非我狐族，这皮毛也确实是死狐才有，况且，人心多用来永葆青春，变幻美貌，我狐族根本不用。”
凡是修炼成人的狐狸，女子多美艳媚人，并不须人心驻颜。
此言一出，贺景衍眉头紧锁：“那你如何知道是人所为？可能找到此人？”
“闻出来的啊，此间虽有妖气，可妖气中混着人间女子的味道，循着味道便能找到。”苏叶理所当然道。
虽说她如今修为浅薄，可作为一只九尾狐，狐狸的嗅觉仍要比人灵敏数倍。
谢长吟眸色一紧：“还请苏叶姑娘带路，不能再让此人再作祟害人！”
苏叶点头，循着味道一路出门向北，最后停在一所大宅门前。
而这府门之上赫然写着“林府”二字。
要说太华城中林府，自然只有一个，便是林婉林家。
贺景衍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立时沉了下来。
正此时，门被人缓缓打开，一妙龄女子从府中走出来，面容娇俏，不是林婉又是谁？
第二十章 再起风波
一阵风迎面而来，一股极其不易察觉的妖气从林婉身上传来。
苏叶不由的皱了皱眉头，脸上却是疑惑：“这人类为何修了妖道？”
她不记得林婉，可在看到林婉的第一眼，她心中就升起一丝厌恶。
谢长吟看着林婉有些不相信，反问苏叶：“你确定妖气是从她身上传出来的？她前几日还到我昆仑山下打听我师兄下落，昆仑山仙气都奈何不了她，你会不会弄错了？”
还不等苏叶回答，一旁的贺景衍便开了口：“没有错，就是她。她本是凡人，如今修了妖道也还是人，昆仑山仙气自然对她没有反应。”
况且，当年火烧涂山之日，他是亲眼看见林婉失去苏叶内丹之后已经变成一白发老妪。
可是如今，她不仅恢复容貌，反更显年轻，而城中又正巧又剖心之事发生。
刚出府门的林婉仿佛也察觉到有人在看她，她一转头，便看见贺景衍。
林婉脸上一喜，忙跑上前，可却在看到苏叶的瞬间脸色僵了下来。
她停在贺景衍面前几步之遥：“长舟哥哥，我找了你许久，你怎么会跟这狐妖在一起？”
苏叶听得有些莫名，拉了拉贺景衍的袖子，压低了声音道：“仙师，她认识我？”
贺景衍握住苏叶的手，亦低声回道：“此事你不用管，等我收了这妖孽为你讨个公道。”
为她讨个公道？
苏叶有些不解，所说眼前这个女子行恶，可并未伤及到她，为何要说为她讨个公道？
贺景衍和谢长吟对视一眼，手心捻出一个诀，刚要向林婉袭去，却被人拉住。
两人看了一眼身后苏叶，眉头一皱。
谢长吟最是沉不住气，低喝一声：“你拉住我做什么？你不是都说剖心之事是她所为吗？”
苏叶看着眼前二人，认真道：“你们所学法术都是用来除妖的，并非用来杀人，所以你们这些招数，对她是没有太大作用的，贸然动手只会打草惊蛇。”
两人听完都是一愣，他们在昆仑学艺二十几载，自认道法高深，降妖除魔不在话下。
可是如今居然出来一个人类反修妖道的，一时确实还不知该如何下手。
贺景衍脸色一沉，看向林婉，冷道：“听长吟说你前几日去昆仑山寻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林婉看见一旁苏叶，心中疑惑，可更多的是恨。
她本来以为苏叶已经死了，却没有想到，这个狐妖居然又活过来了。
可她面上不动声色，权当是没有看见苏叶，又对贺景衍道：“长舟哥哥，前几年听闻你在涂山，那里妖怪众多我也不敢上去，前阵子听说你终于离开涂山，我便以为你去了昆仑。”
贺景衍面色冷淡：“嗯，近日太华城阳春盛典快到了，又闻这城中近日有妖孽作祟，我便下山来看看。”
果真，一听到妖孽二字，林婉的脸色变了变。
“对呀，近日城中有妖孽作祟，听说可是狐妖呢！长舟哥哥，你别忘了，你身边这位可就是狐妖，你怎能跟她一起？”林婉说着，眼里闪过一丝妒恨。
苏叶刚要开口，却被贺景衍拉住了手，暗示她不要多言。
贺景衍看了林婉一眼，面色恢复如常：“此处叙话不便，我亦许久没有回太华，明日我打算在府中为我师弟接风，你若方便，也可一并来凑凑热闹。”
林婉眼中一亮，脸色一喜：“那是自然，明日我一定去！”
不等林婉再开口，贺景衍便带着苏叶和谢长吟离开了。
林婉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眼神越发阴暗。
一旁的丫鬟不由开口：“小姐，那狐妖当年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又活过来了？而且，那狐妖的眼神好生奇怪，就好像已经不认得小姐你了一样。”
林婉不由得皱眉，刚才她就一直觉得苏叶有些奇怪。
这么一说她倒是想起来了，当年她设计夺了苏叶妖丹，又让人杀了涂山那么多生灵，按理说，苏叶就算是不当场杀了她，也该恨得她牙痒。
可是方才，苏叶一点表情都没有。
“难不成，失忆了？”林婉想到当年苏叶可是自摧妖丹，魄散魂飞，若是失忆也说得过去。
想到这里，她嘴角勾出一抹诡异的笑。
失忆了正好，这一次，她非要亲手诛灭那个狐妖！
第二十一章 万年长生
刚进府门，谢长吟就有些忍不住了。
“师兄，我刚才探那林婉气息，没想到竟真有妖气，你说她好端端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去修妖道？”
贺景衍没有理会，只是拉着苏叶问：“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苏叶六魄不全，法力孱弱，极易疲累，而且在人间所留的时日并不会长久。
她坐在堂上，望着这府中一圈，却是忽然道：“这里好生眼熟，就好像我从前来过一样。”
贺景衍一愣，眼中闪过一丝黯淡。
想来这城主府，从前也没给她留过什么好印象。
“我在说话呢，你们两个谁能不能应我一句？”谢长吟向来是个沉不住气的。
苏叶看向他，神色极为认真：“这有什么想不通的，人心最是贪婪，求长生，求财富，求美貌，哪个不是理由？人修妖道者决计不止她一人。”
只是这话说完，她心里有些闷闷的。
为何她会说人心贪婪，明明她都不记得她是不是有接触过很多人。
她甩了甩头，忽然觉得一股困意来袭：“都说春困夏乏，这还尚早，我便真觉得有些困了。”
苏叶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还算个妖怪了，自从回到人间，她常觉得体力不支。
其实不用旁人说，她自己心中也是有数的，黄泉归来，不可久留。
她的时间不多，等她死后，就只能去转世，再不能在黄泉等南星了。
她只想最后见一见南星，她等得太久了，黄泉等不到，她只能赌上性命去寻他。
贺景衍让人带她去休息，可心里却极不是滋味。
“师兄，我之前就想问你了，你下了一趟黄泉，将苏叶姑娘找回来，如何她却又不记得你了？”到底是自家师兄心爱的女子，谢长吟也不敢一口一个妖孽的叫她。
提起此事，贺景衍心中便更是歉疚。
他看向谢长吟，却是问道：“长吟，你说独自一人等另一人千万年是什么感受？”
他不过是等了苏叶几年，便已觉得日子很是难熬了，她又是如何过的？
谢长吟听罢却是一脸莫名：“千年已然够苦了，若是等上万年，这洪荒大地都过了几个沧海桑田了，还不得等成一个傻子？”
是啊，万年时光又岂是说得那般容易？
真正等着，活着，只会觉得生命渐渐变成一种无望的折磨。
人生有尽，方显珍贵。
“是我苦了她，若当年无我，她早已得道成仙，又何必受今日之苦？”贺景衍语气颇是沉重。
可谢长吟并不懂其间心酸，只问：“那，师兄，你到底打算怎么做？”
贺景衍沉默良久，才终于道：“当年她欲助我得道，如今，换我来渡她成仙。”
“成仙？她如今残魄难支，若是成仙，需得转世重修残魄，再行修炼，没有万年如何成仙？”谢长吟实在不理解，为何区区一情劫，会如此难渡。
贺景衍笑笑：“正好，我有万年长生，可渡也！”
夜幕沉沉。
苏叶沐浴过后，推开院门，便看见漫天繁星。
贺景衍正背着手，信步而来，目光所至，他似踏星而来。
苏叶一时怔在原地，仿佛尘封万年的遥远记忆被人推开了一条缝。
记忆中，有一日盛夏夜，路南星亦是如此，捉了百只萤火虫做成萤火灯笼，一身白袍走在夜色里，一步步像是蜿蜒星空而来。
她脸上一喜，冲远处的贺景衍挥手笑道：“南星！”
贺景衍有一瞬愕然，而后冲她回以一笑，走到她跟前。
他挽手成诀，从身后拿出一只小灯笼，灯笼里虽不是萤火虫，却有荧光明明。
他笑问：“苏叶，你寻到你的南星了是吗？”
第二十二章 世上已无路南星
头顶星空璀璨，耳畔清风阵阵，轻轻扬起苏叶根根银发，在夜色中融成一幅绝美画卷。
苏叶接过贺景衍手中的荧光灯笼，脸上浅笑。
可不一会儿，她看向贺景衍眼中仍是失落道：“真可惜，你不是南星。”
贺景衍脸上的笑意便僵住了，只觉得背后清风凉的清透人心。
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开口却有些干涩：“苏叶啊，你已然不记得南星是什么模样了，为何却能确定我不是他？”
苏叶走进夜色中，抬头看看天空，最后指着天空最亮的那颗星星道：“我的南星就像那颗北斗星，只要我看向他的眼睛，我就一定能认出来！仙师，你眼中没有南星眼中星辉。”
贺景衍不由苦笑，有一瞬间突然想落泪。
他亦能体会，当年苏叶心中痛苦，明明最爱的人就在跟前，她却认不出来他。
可这一世，他是贺景衍，不是路南星。
哪怕容貌一样，看她的眼神也不会再如当年一般坦荡热烈。
因为他是贺景衍，他对苏叶有爱，却也有愧。
如何再能如路南星一般，爱得那般干净纯粹？
贺景衍忽然眼眶有些发红，他看向苏叶，却觉得，他们中间像是隔了一条不可跨越的鸿沟。
“苏叶，你可知，世上已无路南星？”他口中喃喃。
苏叶离他有些远，并未听清：“什么？”
贺景衍敛去眼中复杂神情，却挤出一个笑来，摇头：“没什么，我说，我是贺景衍。”
苏叶有一瞬间愣神，却道：“我一直觉得贺景衍这个名字好生熟悉，可是怎么想都想不起来我为何会将这个名字记得如此深刻。而且，印象中，这个人很不好。”
不好，当然不好。
因为他曾经杀了你，又伤过你。
贺景衍这般想着，却不敢开口告诉她。
他希望她有一日能记起他来，却又时时害怕着她会记起来。
到时候，以她往日的性子，他连陪在她身边的资格都没有了。
贺景衍深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她跟前，伸手摸了摸她头上已经银白的发丝。
明明是柔柔的，可他摸起来，像雪花一样，让他心头发凉。
苏叶怔怔看着他，却鬼使神差的没有躲开。
“仙师，看星星吗？”她忽然开口。
贺景衍浅笑着应下：“好啊。”
他拉过她的手，飞身坐到屋顶上。
俯瞰太华城万家灯火通明，仰头漫天繁星灼灼荧光。
到了第二日，天色大好，阳光万丈，万里无云。
苏叶一大早睡醒就看见贺景衍在她院子里画着一个阵法一样的东西。
贺景衍听到她推门的声音，转头看向她：“今日，你且在院子里好好呆着，别出来，知道吗？”
苏叶微微蹙眉，像是想到了什么：“你们今日要对昨天那个叫林婉的姑娘动手吗？”
贺景衍不置可否，手上布阵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她今日可能会寻机对你下手，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其余的，你不用管。”
说实在的，她便是想管都管不来，毕竟她如今妖力微弱，不添乱就已经是帮忙了。
苏叶对自己如今的情形还是非常有自知之明的。
她只得点点头，可还是凑上前，有些担忧：“可是人修妖道可跟普通的妖不一样，你们虽说道法高强，但是你那些符篆阵法对她是没有用的。”
贺景衍布好阵法，这才收了手，回头冲她一笑：“只要你没有事就行，这个阵法人魔妖仙都不能进，你只要不出来就没事，知道吗？”
苏叶还是点点头：“其实，我好像记得有一本古法上记载过，对于修妖道之人，有一种法术是专门克制他们的。”
可是苏叶的眉头却是蹙得更紧了，她想了想，最后还是直道：“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看的术法了，时间太久了，我好像想不起来了。”
实际上，她若是记得，昨日就说出来了，可是她昨晚想了一宿也没想出来。
“但是我记得，在我从前修炼的地方，是有一本术法书记载着的。可是我也想不起来我从前是在哪里修炼了。”苏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贺景衍倒是觉得这样的苏叶有些可爱。
他刚要开口说些什么，便听见身后脚步匆匆。
一小厮小跑着上前：“城主，林家小姐来了，现在在前厅同长吟道长叙话。”
第二十三章 妖云蔽日
今日的太阳着实灿烂得有些过了头，阳气仿佛也格外重。
苏叶坐在院子里，有些百无聊赖。
因为答应了贺景衍不要离开这院子里，她也只能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就是不知道现在前厅到底是怎么样了，也不知道贺景衍和谢长吟到底能不能斗过那剖心的恶人。
可这阵法之中，无人能进的来，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
“嘭——”忽然，前厅的方向传来一声巨响。
苏叶一惊，从椅子上坐起来，凝神再去听动静。
可是周遭又安静得可怕，一点响动都没有，更别说听见个人声了。
“仙师？长吟道长？”苏叶忍不住叫了两声。
可是半晌也没有人回应她，她的心不由得悬了起来。
这个林婉可是专门靠剖吃男人心肝来维持美貌的，该不会贺景衍他们被林婉害了，然后被害了吧？
这般想着，苏叶心中便更是着急。
出去看看？可是她又答应了贺景衍不能踏出这院子一步的。
她只得再沉住气，又等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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