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与殇

之后三天，许霜再也没联系过我。

反倒是南希少将再次到来，将一个小罐子交给了我。

是儿子的骨灰。

我喜极而泣，哽咽着道谢。

送走南希少将，我开始收拾儿子的遗物。

别墅很大，儿子的东西却很少。

许霜不让他买很多东西，理由是男子汉不能有很高的物欲。

连穿件带字母的上衣，也会遭到她的痛斥。

于是儿子只有几套一模一样的黑色衣裤，几本没有封皮的书籍。

倒是后院郁郁葱葱的花，都是他亲手种下的。

“爸爸，我以后想当个花匠，种出天底下最漂亮的花送给爸爸。”

小小的他脸上沾着泥土，洋溢着笑容。

我的孩子，只是个心思细腻的花匠罢了。

我只求他一生快快乐乐，平平安安。

仅此而已。

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小亦，爸爸后悔了。

当初爸爸不该留下来，爸爸应该想尽办法带你回国。

是不是那样，你就不会死了？

我将花园里儿子最爱的那株兰花挖出来。

栽进花盆，将他所剩无几的骨灰埋在根里。

我要带他回家，回到我的家乡。

让他看看爸爸长大的地方。

收拾好行李，留下离婚协议书，我联系车去机场。

刚出门，一辆不甚熟悉的车停在门口。

“霜霜，我是扭到脚，又不是腿断了，我自己会走。”

常深挂在许霜的身上，低头宠溺。

“伤筋动骨一百天，我不放心。”

“爸爸，小心点，就让许妈妈帮你嘛。”

许霜将常深从车里扶出来，常知桐跟在一旁。

三人迎面和我碰上，常深吓了一跳，推开了许霜。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脚受伤了，霜霜只是想帮我。”

他退让着，脚落地的瞬间嘶了一声。

“你理他干什么！”

许霜强硬地把他拉到身边扶好，厌烦地看我一眼。

“你这个样子要干什么？把自己弄得跟个死人一样，有意思吗？”

“装什么可怜？”

这几天我茶饭不思，满脑子都是儿子的身影，眼睛肿着，疲惫不堪。

懒得理她，我面无表情，拉着箱子走人。

却被许霜一把拉住。

“我不是说让周亦给我打电话吗？这都几天了，他跑哪去了？”

我用力甩开她。

“他去哪了你不是最清楚吗？”

“你在说什么？”

许霜眉头拧成川字。

“桐桐毕业，所有人都恭喜过他，就周亦装死，这就是你教的儿子，一点家教都没有。”

“别以为他是我儿子我就会无条件惯着他！”

我终于受不了，一把扯住她的领子，就连常深来扯我都没有松手。

“太可笑了，许霜。”

“你惯着他什么了？”

“别人家的孩子一身名牌，自己儿子连一件好衣服都没穿过。”

“别人家的孩子上军校，自己儿子当成***。”

“别人家的孩子军校毕业，你给铺路，自己的儿子半点经验没有，就被你直接扔去战场。”

“这就是你的无条件惯着？”

“你到底惯着谁？到底谁才是你亲生的！”

我向来情绪稳定，她从未见过我歇斯底里的样子。

面对我劈头盖脸的质问，许霜显然招架不住。

就在这时，常深忽然哎呦了一声。

“啊，我的脚……”

许霜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走，她撞开我，扶着常深就往别墅走。

常知桐并没有第一时间跟过去，而是定定看着我。

“***，别白费力气了。”

他咧嘴笑出声。

“许妈妈是我一个人的，你和你的小杂种都应该靠边站。”

很难想象，如此恶毒的话居然从一个未成年的嘴里说出来。

“你说什么？”

我怒从心起，他却一把夺过我手里的花盆，重重摔在地上。

刺耳的碎裂声中，我大脑一片空白。

等反应过来，常知桐的脸上亮起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他没料到我真的会打他，愣住了。

“桐桐！”

常深怒吼着从许霜身旁快步冲来。

“你敢打我的儿子！我跟你拼了！”

他一拳打在我的脸上，完全看不出脚受伤的样子。

我没客气，一脚把他踹出两米远。

“养出这么个小畜生，常深，你根本不配做一个父亲！”

心尖尖上的两块肉接连被我打，许霜急了。

她几步上前，撕着我的头发把我丢开。

我绊了一跤，摔在花盆的碎片上，手心被划了几条大口子，血流如注。

“周栎，殴打未成年和伤员，是谁给你的胆子！”

许霜的眼神里满是厌恶。

“道歉！”

我看着她的冷脸，竟笑出了声。

“许霜！你儿子的骨灰被这个小畜生摔了，你居然还在介意我扇他耳光？”

“我告诉你，我不光想打他，我还想杀了他！”

许霜的表情有一丝凝滞。

她低头看着一片狼藉，泥土与陶瓦中混杂着瓷片和灰白色的骨灰。

不像是假的。

“叔叔，你在说什么？”

常知桐眼圈红红，声音委屈。

“周亦在乌克兰做后勤兵，大家都知道啊，后勤兵哪那么容易死？”

“我知道因为我的原因，他在生许***气。”

他给了自己一个耳光，轻飘飘的。

“是我错了，是我没有妈妈，所以太想要许妈妈陪我了。”

“叔叔，麻烦你转告周亦，我明天就去前线，我把许妈妈还给他……”

他演技很好，很快就掉了几滴鳄鱼的眼泪。

许霜脸上隐隐的疑惑与愧疚顿时就消失了。

她冷哼一声：

“但凡周亦有桐桐百分之一懂事，我也不会为他操这么多心！”

“你这个当爹的不教育，还帮他伪造骨灰来争宠，真是无可救药。”

伪造骨灰？

本想反驳，我张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说什么她都不会信，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要是实在没事找事，我们就离婚，你滚回你家去！”

“但周亦你别想带走，你这样的男人，只会养出没用的懦夫！”

每次吵架，许霜都会用离婚来威胁我低头。

她和平常一样，高傲得意地看着我。

等着我为了儿子跟她道歉，结束争吵。

但现在已经没用了。

我不想再坚持下去了。

“好。”

我撑起身子，拢着地上的骨灰。

“那就离婚吧。”

没得到想要的反应，许霜的脸色顿时黑了一截。

“你说什么？”

“我说，那就离婚吧。”

骨灰混合着小亦最爱的花泥，被我装进了口袋里。

我平静地看着许霜的眼睛。

许霜眉头拧起。

“周栎，你认真的？”

“我们要是离婚，儿子是不会归你的！”

“会的。”

儿子的骨灰，自然是会归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