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食堂依旧人头攒动。
我和同桌找了处不显眼的位置坐着。
忽然前方响起不小的窃窃私语。
不远处走着三个人,周野和陆深走在温婠的两侧。
自从陆深染回黑发后就没再搞别的花里胡哨的发色了,看上去莫名乖巧。
他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惹得温婠频频低笑。
俊男美女在人群中总是显眼的。
更何况是这种经常活跃在大家茶余饭后八卦里的话题人物。
「按这形势下去,又不知道会怎么编排你了。」
同桌摇摇头,又想起什么。
「不过你被编排得也不少了。」
确实。
这也是为什么我不想和周野他们在学校多有来往的原因。
现下的情形我反倒乐得其所。
我耸耸肩,刚想继续吃饭,身边忽地坐下一个人。
「祁迟?」
他坐下得自然,手里还拿了一小盘切好的西瓜。
「不欢迎吗?」他笑着问我同桌。
同桌看看我,又看回去,十分上道:「没有没有,您坐。」
我问他:「你怎么来了,周野他们在——」
「来找你的。」祁迟的桃花眼勾笑。
「怎么了吗?」
我实在没能想到什么祁迟找我的理由。
他把那小盘西瓜推了过来。
「撬墙角啊。」
我一愣。
同桌眨巴眨巴眼:「这是可以听的吗?」
「祁迟——」
陆深的叫声由远及近,他过来就勾住了祁迟的脖子。
「你这家伙来迟就算了还背着我们和夏学霸吃饭!」
后面跟着的是周野和温婠。
祁迟趁乱对我眨眨眼:「呀,被发现了。」
「发现什么?」陆深伸头过来追问。
我张了张口,温婠却走到了桌子旁边:「朱夏,可以和你们一块坐吗?周边好像没位子了。」
周野站在她身后,居高的视线在我和祁迟上晃过,黑眸里一时间看不出情绪。
「哇哦。」同桌对我无声地比了个嘴型。
目光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我有些头疼。
【十七】
陆深从坐下来话就没停过。
温婠总是会适时地接话,然后把话题自然过渡到他们小时候的事。
就连周野也会时不时地应答一两句。
同桌和我对视了一眼,默默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毕竟谁也不想被迫当个听众。
「阿野,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去的那个海岛吗,我们不是约好等我回国后再去一次嘛,」温婠笑得可人,「这次暑假叫上大家一起去吧。」
「海岛旅行吗?」陆深显然很兴奋,「成啊,我正愁暑假没地去呢。」
「夏学霸也一起来吧?」
我一呛。
温婠笑意一淡。
祁迟把汤碗推近,话不紧不慢:「吃这么急做什么,又没人跟你抢。」
他支着下巴,目光盈笑。
我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喝了口汤,顺了下气。
温婠突然问道:「朱夏会不会有些认生?」
众人看向她。
她解释道:「我是说,这次旅行来的人都是我们小时候的玩伴,朱夏大概都不太熟悉,一起来的话会不会有些不自在?」
我了然。
话说的很体贴,但意思就是并没有让我跟着的打算。
但我原本也没打算要去。
倒是正中下怀。
「不了,我暑假还有别的事。」
陆深嘴角耷拉下来:「你不会又要去那个什么一水居吧?」
「一水居?」
温婠先我问道。
「崔仁老先生的一水居吗?」
陆深回忆道:「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吧,一个脾气古怪的老头。」
我不知怎么温婠又对这个感起了兴趣。
「朱夏要去一水居吗?」她柔柔地笑,「我爷爷和崔老先生是朋友,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引荐。」
我轻愣,然后点点头:「是吗,那谢谢了。」
陆深疑惑:「可是夏学霸早就是那老头的徒弟了啊。」
「噗嗤。」
同桌在旁边憋笑,没忍住。
温婠一贯的微笑难得此刻看上去有些勉强。
「是吗,可是崔老先生好像说过晚年不会再收徒了。」
我笑笑:「运气好罢了。」
「我想起来了,」同桌忽然道,「我说这名字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过几天学校不是有场挺大的文化活动么,文物进校园,好像请来的就是这位大师。」
「这个老头很厉害吗?」陆深好奇。
温婠又恢复了浅笑,只是声音还透着些干涩:「崔老先生是古玩界的泰斗了。」
我眨眨眼,倒是没想到崔老头的名声还挺有威望。
「这样啊,」陆深了然地点点头,随后又用发亮的狗狗眼看我,「不愧是夏学霸。」
周野的目光也看了过来,几分意外。
他知道我每周都会去清水镇。
但他一直以为是周父安排的罢了。
后面的饭吃得明显比之前安静了不少。
温婠看上去心不在焉。
我吃好准备和同桌离开的时候,祁迟不知什么时候把西瓜用小盒子装好了,放到了我的餐盘上。
「别浪费,夏学霸。」
【十八】
六月的尾巴燥热难忍。
天边的云一层压一层,泛着青边。
临近期末,教室里怨声载道,但又不得不埋头苦学。
我已经两周没去过清水镇了。
模拟卷积了好几份,最近数学的错误率高得令人烦躁。
偏偏陆深天天往这跑,美名其曰问问题,到后面又会变成他的脱口秀大会。
就像此刻的后排——
陆深叭叭个不停,温婠偶尔应答几声。
还是周野眼神威慑:「消停点。」
还有祁迟。
「这卷子挺红啊。」
同桌下课不知道跑哪去了,祁迟坐下得如鱼得水。
他这一说话,我脑子那点思路又断了。
「您挺闲啊。」
「要不怎么来撬墙角呢。」他笑得晏晏。
「您没事吧?」
祁迟笑起来,他下颌朝我试题那抬了抬:「辅助线没画错,这么做也可以,但是证明起来会比较麻烦。」
该说不说,祁迟成绩并不差,数理化长居年级榜首。
建设性意见倒是可以听听。
我正打算问下去,前边一桌突然有人发出一声惊叹:「卧槽。」
只见她望向窗外,口吻感慨:「不懂就问,怎么会有人长这么好看。」
「什么啊,」她同桌攀上前,「撑着把伞呢能看见什么啊?」
「我刚才看到了。」
「......」
窗外不知何时细细闷闷地落了雨,之前的青边也染满了天幕,燥热的暑气在雨声中微妙地消散了些。
我下意识探出视线——
校门口进来的状元桥上走着一行人。
队尾的人撑着伞,似有所感,微抬伞面——
迎上一双黑眸。
雨雾薄薄相隔,朦胧了视线。
我心下一空。
陆深的声音从后边传来:「夏学霸,你看什——」
我腾地站起身,匆匆走出了座位:「我还有事。」
出教室门的时候差点撞到了进来的同桌:「诶快上课了你跑什么?」
「要是老师问起就说我去文化展帮忙了。」
「啊?」
陆深懵懵地:「不是,怎么这么突然就......」
祁迟微敛了神色,把望向窗外的视线收了回来。
和周野的目光对上了几秒,又移开了。
「走吧,回教室拿伞。」他叫陆深。
「去哪啊?」
「参加文化展啊。」
【十九】
下到楼下的时候,那行人正穿过中厅不远。
「持之。」
我小声叫唤。
那个背影稍顿,转过身来——
少年撑着伞,竹骨作柄,伞面纸色。
轻抬眼,笑意清浅。
我小跑过去。
岑持之将伞倾向我,微微无奈:「还下着雨呢,不用跑这么急,等我过去就好。」
我拍了拍身上落的雨,笑道:「我只是太开心了,见到你。」
岑持之微愣。
我眨眨眼:「我是不是应该收敛一点?」
小少爷弯了眼,正要说些什么,前方有人叫道:「持之。」
是一位等在不远处面容和善的中年人,他示意前方已经走出有一段距离的众人。
岑持之问我:「要和我们一起走吗?」
我点头。
伞面不大,将好容下两个人。
我问:「还没问你怎么会来呢?」
「来参加文化展的,」他解释道,「这次展出的藏品有一部分是岑家的私藏。」
「只是这样的话,也不用亲自来一趟吧。」
众所周知岑家小少爷身子抱恙,在清水镇养了这么多年,鲜少外出。
「你的身体——」
「我已经好了很多了,」岑持之笑道,「而且这次来,也是有私心的——」
他清亮的眼眸望着我。
「我想见你。」
雨落在伞面滴滴答答作响。
「所以你不用收敛,因为我也很开心。」
......
「师父。」
进入场馆的时候,崔老头正坐在后台跟人喝茶。
「哟,」崔老头茶盖子半掩着抿了口茶,眼神从我这流到一旁的岑持之,「跟了一路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你师父呢。」
啧,这阴阳怪气的毛病。
「这是朱夏吧,」坐在一旁的是校长,他笑得和善,「之前就听崔老说起过,成绩也不错,是个好苗子啊。」
「也不看看是谁的徒弟。」
崔老头老傲娇人了。
校长笑笑:「不过现在好像还没到学生入场的时间吧?」
我后知后觉:「啊,我就是来跟师父打个招呼的,那我先出去等着了。」
我看了一眼岑持之,他对我微点头。
离开后台的时候,依稀听见校长在问:「持之,好几年没见你了,最近身体怎么样?」
然后是崔老头的哼唧。
「这小子身体好不好不知道,但心思可没少到哪去。」
【二十】
讲座是在九点开始的。
除开爱阴阳怪气的毛病,崔老头的专业素养还真不是吹的。
一张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面对那些厚重又古老的文物,现场学生的反响竟然意外的不错。
讲座结束后是自由观展的时间。
观展厅在二楼。
我刚走到崔老头旁边,就听见有人叫了一声。
「崔爷爷。」
温婠面带笑意迎上来。
后面不意外地跟着周野一行人。
崔老头眼睛一眯。
温婠自我介绍道:「崔爷爷好久不见,我是温婠,小时候爷爷还带我去过您那玩。」
崔老头想了一会:「温雄的孙女?」
「嗯嗯。」温婠点头。
眼看温婠和崔老头大有聊不休的趋势,我退到一边,正好撞上从拐角处出来的岑持之。
「持之。」
「持之?」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前一道是我,后一道是祁迟。
岑持之向我身后看去:「祁迟?」
祁迟走过来,几分惊喜:「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
想到什么,:「来参展?」
岑持之点头:「嗯。」
「身体好些了吗?」
这怕是岑持之出来后听得最多的问题了。
他微微一笑:「好多了。」
「你们认识?」我忍不住出声。
祁迟笑了:「岂止认识,按照辈分,他怕是得叫我一声表哥。」
岑持之笑笑,算是默认。
「什么情况啊这是,阿野——」陆深刚想戳戳周野,却看见周野的目光凝在我和岑持之身上,一言不发。
温婠像才注意到这边。
「这位就是岑家的小少爷吧?」她面带笑容,几分俏皮,「果然人如其名。」
我摸了摸鼻子。
除了祁迟,周野和其他人的本家都在清水镇,听说过也不奇怪。
岑持之礼貌应答:「谢谢。」
终止场面的人是崔老头。
他像是有些不耐这儿的喋喋不休:「行了,又不是大过年的搁着演大团圆呢,我要走了,头疼。」
走了几步,他又回过头:「岑家小子,你走不走?」
我下意识应声:「他——」
这才待了多久。
「那麻烦崔老先在楼下等一会了。」
岑持之开口,迎上我的神色,微微摇头。
他把手上提着的东西递给我。
是个木制的小盒子,很精致的雕花。
里面依稀能看见不同颜色的小糕点。
「西街的花糕,」祁迟一眼就认出来了,他轻笑,「这么多年了,我们持之小少爷还是惯爱吃甜食呢。」
岑持之浅笑着,话头却转向我:「这里的天气要比清水镇闷热一些,要是写数学烦了,可以吃上一块,里面加了茶水熬制,不会腻。」
我心下一暖。
「好。」
他身后跟着那个之前的面善的中年男人。
「刘叔,我们走吧。」
岑持之跟其他人点头致意了下,就要离开。
「持之——」
我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岑持之侧过头,朝我眨眨眼:「考完试就是暑假了。」
我微愣,随后笑道:「考完试就是暑假了。」
暑假的话——
就可以见面了。
岑持之走后,温婠倒是上前道:「原来你还认识岑小少爷啊,看起来你们的关系还不错。」
她看向岑持之给我的糕点。
站在不远处的周野突然嗤了声,听不出情绪:「我还以为,你是去正经学习的呢。」
我皱眉。
又抽的哪门子疯。
「诶阿野——」叫的是陆深,先追上去的却是温婠。
眼看陆深也要跟上去,祁迟叫住了他。
而后眼神从那份糕点晃过,无意瞥到了手腕上的红绳,一顿,眸色深了些。
「原来是持之吗。」
「什么?」话说的云里雾里。
祁迟又恢复了原来的神色,笑笑:「我还以为温婠回来了,墙角就能好撬些。」
「你——」
「陆深,」祁迟没再看我,「走了。」
【二十一】
岑持之上了车,崔老头已经在一侧闭目养神了。
车子在雨幕里缓缓开动。
「崔老有话要和我说吧。」
岑持之把湿了的伞放进座椅边的收纳袋。
提前支走他当然不可能只是顺道一起走这么简单。
崔老头没睁眼:「你知道朱夏那丫头的身世吧。」
不是疑问的语气。
岑持之:「知道的。」
「你说你这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冷性冷情的,怎么因为夏丫头帮了回你的猫,就上起心来了?」
崔老头闭着眼,手却在椅座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
岑持之已经知道崔老头要和他聊什么了。
他笑了下,不答反问:「这次的展品里有一套雍朝青铜器,不知崔老有没有耳闻?」
「雍朝青铜?」崔老头手停了下,「三年前在芜县出土的那一批?」
「是的。」
当年芜县爆发了特大洪灾,还引发了山体滑坡,祸及多个村寨。
救援队在搜救的途中从坍塌的山体里发现了零散的铜币和青铜器皿。
经过初步鉴定,疑是雍朝属物。
雍朝墓葬群在考古史上少之又少,这个发现惊动了考古界,首都从研究所派了专家赴任跟进开发保护。
崔老头眼睛一睁:「当年派去负责的是你父亲吧?」
随后想到什么:「你也跟着一块去了?」
岑持之点头。
「夏丫头就是芜县人......」崔老头眯了眯眼睛,略一思索,「你不会想告诉我你们三年前就见过了吧?」
岑持之:「三年前我随父亲去了芜县,那里的村寨大都房屋尽毁,村民损失惨重,大概是听说了地下冲出了文物的消息,他们组了一些人到临时组建的村委会吵闹,扬言考古队要调研的土地是属于他们的,要开掘的话,就要赔付他们一定的金额。」
「他们闹了好几天,见没用,便带来了个在洪灾里失去双亲的小女孩,推到到媒体面前哭诉。」岑持之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子微敛。
「那个小女孩,是夏丫头?」
「嗯,」岑持之道,「后来有关部门派来了执法队,村民和他们起了冲突,父亲就让我把她送回临时的安置点了。」
崔老头没有再应话了。
久了会,岑持之才听得崔老头低呼了声:「难怪。」
他微侧头。
崔老头问他:「三年前大年初三那会你是不是上街了?」
「什么?」岑持之回想了下。
那年大年初三,他身子骨好了些,家里难得让他出了趟门,他是和祁迟一起,到西街买了花糕。
「是的,我出了趟门。」
「难怪,」崔老头语气感慨,「我说那丫头来的时候一声不吭的,怎么快要走了突然说要留下来当学徒。」
崔老头话说的前言不搭后语,岑持之却是猜到了些什么。
「哼,一个两个的,孽缘。」崔老头听上去几分忿忿。
岑持之淡笑不语。
「算了算了,懒得管你们的破事。」崔老头不耐烦地又闭上眼。
静不过三秒,只听他忽地又道。
「夏丫头是我徒弟,不管怎么样,我护着,就不能让她受欺负,你听懂了吗?」
岑持之知道这是把话说开了。
他笑道,语气却认真。
「我知道的,崔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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