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妍深知自己现在情绪不够冷静，不想看到他。
她转身要走，顾言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协议签字了吗？”
宋清妍平静开口：“没有。”
“大家都是成年人，别耽误时间。”顾言风沉声说道。
宋清妍觉得他话里有话，想起那钻戒刺目的光，她忍不住说道：“我八年青春都耗费给了你，凭什么现在退出？”
顾言风拧眉看着她：“你到底想怎样？”
“我不是圣母，做不到心甘情愿。”宋清妍一字一顿道，转身离开。
顾言风
看着她的背影，眸底暗潮翻滚。
一阵清脆的高跟鞋声响起，许若绯走了过来。
“大家都说戒指好看。”她笑着说道。
顾言风神色淡淡：“嗯。”
许若绯对他的冷淡神情不以为然，依旧笑得甜美：“下次什么时候飞普罗旺斯，我提前调班。”
顾言风蹙眉：“你还要去。”
许若绯点了点头：“我跟他说好的，婚礼要在薰衣草花海中举办。”
顾言风下颚角的线条紧绷了几分：“有些事，适可而止。”
许若绯愣了愣，脸上的浅笑逐渐消失：“你答应过他的，难道要反悔吗？”
顾言风身形一僵。
良久，他沉声道：“下星期飞。”
许若绯继续露出标志的空姐笑：“好。”
晚上。
宋清妍回家，屋子里一片冷清。
宋清妍怔怔看着家里的一切，开始收拾行李。
再过六个小时，她要飞一趟国际航班，来回一个星期时间，需要准备的行李也比较多。
宋清妍收拾完后坐在沙发上等顾言风回，想和他再谈谈协议的事。
今天在天台，自己的情绪不太冷静，说出的话比较冲。
现在，她想心平气和跟他好好谈一谈。
可直到夜深，顾言风一直没有回来。
宋清妍只好给他打电话，却显示关机。
她叹了口气，写了纸条放在桌上，然后将顾言风经常需要的胃药和维生素都摆在茶几的显眼处，再把浴室的牙膏换新，然后拖着登机箱离开。
凌晨两点的机场，灯火阑珊。
宋清妍朝停机坪走去，机组同事快步走了过来。
“宋机长，这次国际航线任务，高层派了个监管机长与您一同飞行。”
她有些惊讶：“谁？”
“听说是个大佬，人帅钱多还单身。”同事一脸神秘兮兮，随即指着拐角处走来的高大身影说道，“瞧，他来了。”
宋清妍顺着同事的视线望去，一个身穿白色机长制服的男人逆光而站。
男人转过身，宋清妍瞬间愣住。
怎么是他？
第4章
宋清妍怎么也想不到，与她同行的监管机长，竟然是自己在航空学院的学长董经熠。
“学长？”
董经熠像以前一样用碰拳的方式和她打招呼，曾经青涩的脸庞早已棱角分明，透着沉稳。
“当年恐高的小丫头竟然成了赫赫有名的女机长，不愧是第一航空学院的学霸。”董经熠笑着说道。
宋清妍扯了扯嘴角，心底五味陈杂。
当年她本是地勤空乘专业，为了能和顾言风更近一些，几番曲折换成了飞行专业。
本以为和他一起共同翱翔于蓝天，他们的感情能更牢固。
没想到，越飞越远……
机场的夜空，星光划过天际。
宋清妍和董经熠一同上了飞机，开启了新的飞行任务。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时间因为有董经熠的叙旧相伴，让她心底的阴霾散了不少。
一周后。
返程，北岭机场飘起了蒙蒙细雨。
“清妍，一起吃个饭我再送你回家吧。”董经熠撑着伞说道。
宋清妍从口袋拿出一枚光面戒指套在中指上，笑着婉拒了他。
“学长的好意我心领了，下次再来监管飞行，我再好好请你吃一顿。”
董经熠看着她的戒指，眼神淡了淡，但嘴角依旧上扬。
“行，我记着你这句话。”
道别后，宋清妍提着登机箱回了家。
开锁，进屋。
宋清妍愣在原地，她出发前摆在桌上的纸条和药品，丝毫未动。
浴室内新摆放出来的牙膏，也没有任何使用痕迹。
她荒唐一笑，心底的涩意如胃酸泛滥。
整整一个星期，顾言风竟然一直都没回家。
“看来，你是铁了心要和我分
开……”宋清妍自言自语道。
她拿出手机拨打了顾言风的电话，铃声响到底都没人接听。
宋清妍心头一阵淤堵，她走到酒柜边想用酒精调节情绪，却发现酒柜空空。
她换上便服，去了附近的酒吧。
没有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只有悠扬的钢琴曲和三三两两的人在诉衷肠。
宋清妍在吧台坐下，正要点酒，忽的看到一旁卡座有几个熟悉身影。
定睛一看，是顾言风和几个机场同事在喝酒。
但顾言风似乎已经喝多，闭目倚靠在沙发上，神情慵懒。
宋清妍怔了怔，他向来不喝酒，今天怎么醉得这般失态？
她起身朝卡座走去，正要喊他，却看到许若绯走了过来。
“他怎么喝成这样？”
许若绯担忧抬手抚上顾言风额头，然后一脸歉意地对旁边几个同事说道：“不好意思，我这就领他走。”
说着，她就要搀扶着顾言风起身。
这一幕，落在宋清妍眼底，如针扎一般。
“老公。”宋清妍往前走，率先在许若绯碰到顾言风前，挽上了他的胳膊。
众人惊愕，那些端着酒杯想调侃的人都呆得张大了嘴。
许若绯也一脸复杂看着宋清妍。
这时，原本闭目的顾言风睁开了眼，眼眸清明。
“你来干什么？”话语间，并无醉意。
宋清妍平静道：“带你回家。”
闻言，顾言风抽开她的手，没和任何人打招呼，径直从沙发上起身往外走。
宋清妍心头微窒，跟在他身后一并离开。
卡座内的人，面面相窥。
突然有人问道：“许若绯，你不是说钻戒是顾言风送给你的吗？”
第5章
望着同事们八卦的目光，许若绯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以后你们就知道了。”
说完，她踩着高跟鞋离开。
绿山别墅。
顾言风看向宋清妍的神情带着几丝怒意。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想干什么。”
宋清妍站在客厅中，面无表情道：“瞒了三年，不想再瞒了。”
两人在北岭机场飞了三年，却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们是夫妻关系。
顾言风眉头紧拧：“这样闹有意思吗。”
想起刚才的一幕，宋清妍心底的不甘涌上了喉头。
“我当着同事的面让许若绯难堪了，所以你在谴责我，是吗。”
她承认自己的语气有些阴阳怪气，但她实在是没法接受他们感情渐行渐远是这样一种不堪的因素。
提及许若绯，顾言风眸色幽深了几分。
“我们的事跟她无关。”
宋清妍愣住，她没想到这时候顾言风还要维护别的女人。
一时间，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消失殆尽。
“你蹉跎了我八年青春，一份财产分割协议就想打发我。”宋清妍蜷紧手指，语态有些失控，“你不仁我不义，大家彼此。”
顾言风看着她，漆黑眼眸有情绪在翻涌。
“你变得，还真让我难以置信。”
宋清妍扯了扯苍白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笑意：“难道你没变？当年那个跑遍半个城市给我买早餐的男人又去哪了？！”
闻言，顾言风怔住。
多年前青涩而又美好的回忆，一点点浮现在脑海中。
顾言风屏息凝神，神色恢复清冷。
“物是人非，怨不得谁。”
说完，他转身进了侧卧，关上了门。
一阵寒意自四周袭来，宋清妍倚靠着沙发缓缓滑坐下来，蜷缩着拢紧双臂。
茶几上放着一本杂志，封面上的一行诗，刺红了她的眼。
“人生若只如初见……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她从来没有变过，变的只有
顾言风而已。
彻夜无眠，彼此无言。
宋清妍收拾好心情，去了北岭机场。
今天有个短线飞行任务，原定机长身体不适，由她替补。
上了飞机，宋清妍和塔台通讯过后，获取起飞许可。
她拉起操纵杆，飞机缓缓滑行后机身抬高，驶向蓝天。
平稳飞行二十分钟，宋清妍调成自动飞行模式，一旁的副机长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不好，前面有鸟群！”
宋清妍一怔，连忙手动调整，但机翼还是和鸟群相撞！
“嘀——嘀——”报警器传来声响。
发动机仪表数值骤降，宋清妍的脸色倏然变得凝重。
“引擎熄火，机身骤降，我们该怎么办？”副机长脸色苍白。
宋清妍调整操作按钮，竭力保持飞机的平衡，然后冷静联系塔台。
“北岭塔台，波音747双侧发动机失效，请求返航。”
“……呲呲……”一阵刺耳电流声响起，无线麦断开，无法和塔台取得联系。
宋清妍的心猛地揪了起来，联系不到塔台，他们只能自救了！
她咬着下唇强迫自己保持理智，环顾挡风玻璃外的环境。
看到不远处宽阔的大河，她暗淡的眼神明亮了几分。
“配合我驾驶飞机，我们需要迫降河面。”宋清妍对副机长吩咐道。
副机长惊诧：“水的阻力会让高速运转的飞机瞬间肢解，以往水中迫降向来无一生还，我们这样……”
宋清妍目视前方的河流：“波音747已无法返航，迫降河面是全机组135条生命唯一逃生的机会。”
机身已经开始晃动，机舱内人心惶惶。
尖叫声、喧闹声在狭窄的机舱里不断萦绕。
乘务长用广播不停提醒乘客弯腰低头推椅背，做好保护措施。
河面愈来愈近，宋清妍冷静看着仪表盘上的数值变化，拉下了操纵杆。
正在这时，机窗外高速运转的引擎轰地爆炸开来！
嘭——！
第6章
“小心！”副机长脸上血色褪尽。
宋清妍稳住操纵杆，险险将外机起火的飞机落到水面。
火焰遇水而息，浓烟滚滚。
舱门开启，源源不断的河水顺着侧翼涌进了机舱。
逃生气垫弹了出来，空乘人员组织乘客有序顺着机翼滑落至水面气垫上。
“大家不要慌，保持冷静！”
宋清妍从驾驶舱出来，协助空乘一起有序指挥。
机身在缓缓下沉，水面渐渐抬高，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整架飞机都会沉入河底，所以他们一秒都不敢耽误。
一名小女孩靠坐在妈妈怀中，哭着问道：“妈妈，我们会死吗？”
抱着女孩的妇人只能轻轻拍打着孩子的背，颤声安抚：“不会的。”
宋清妍看着她们，神色一凝。
不会的，她不会让任何一名乘客出事，这是她身为机长的使命。
目测所有人都上了逃生气垫后，宋清妍命令副机长带领空乘组下去，自己折返回去做最后的巡查。
“宋机长，飞机马上就要下沉了！”副机长嘶声喊道。
宋清妍抬脚在漫过膝盖的机舱尾部艰难行走，步履坚定。
“必须做最后的检查，身穿这身机长制服，我不能放弃任何一个乘客！”
轰轰——
一阵晃动，机身霎时折断，整个机舱尾部连同宋清妍的身影直直淹没在了滔滔河水之中！
……
“嘀——嘀”
医院病房，心电监护仪器发出平稳的声响。
宋清妍缓缓睁开眼，入眼是刺目的白，还有浓愈的消毒水气息。
“醒了？”顾言风低沉的嗓音自一侧传来。
宋清妍怔了怔，有些迟缓的转动眼眸。
一身机长制服的顾言风坐在病床边，眼下有些淤青，看起来像没休息好。
“波音747……”宋清妍虚弱开口。
顾言风眉宇紧拧，她知不知道自己被送进抢救室多少次？！
“飞机上134人，无一伤亡。”
宋清妍愣住：“还一个人呢？”
顾言风看着她：“还在医院，但已脱离生命危险。”
宋清妍这才反应过来，最后一人说的是自己。
听到飞机上没有伤亡，宋清妍欣慰的
吁了口气。
当时那种紧急情况，她也是孤注一掷，好在没有辜负全机乘客和机组人员的信任。
顾言风看着她，喉结动了动，最终咽回了想说的话，转身走出病房。
“好好休息。”
宋清妍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想起身叫住他，却发现自己右手手臂打了厚厚的石膏，还夹了木板。
她整个人愣住。
身为高空工作者，他们身上不能有任何大范围疤痕，高空气压会让疤痕撕裂形成新的创伤，危及安全。
宋清妍的心猛地揪了起来，她按响床头的铃声，唤来了护士。
“护士，我的手怎么了？”她提着一口气问道。
“手腕骨折和皮外蹭伤，没有大碍。”
护士的话让宋清妍悬着的心放松下来。
这时，病房门被人敲响，一束硕大的黄玫瑰被人捧着进来。
董经熠的声音响起：“听说你醒了，我马上来致敬我们的英雄女机长。”
宋清妍笑了笑：“职责所在，英雄不敢当。”
“现在各大新闻头条都在表彰你，说你是国民英雄，好多人留言说以后找老婆就要找你这样的。”董经熠半开玩笑半认真说道。
宋清妍顿了顿，表情淡了几分。
她若是个好妻子，婚姻又怎会落到这番田地？
董经熠突然抬手捏了捏宋清妍的脸颊：“以后可要多吃点，你比从前瘦多了。”
突然的靠近让宋清妍有些不适，但看着董经熠坦荡的眼神她也不想让气氛变得尴尬。
正要再说什么，半掩的病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顾言风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份文件。
他冷冷扫了董经熠一眼，空气中有莫名的因子在碰撞。
“有事？”宋清妍感觉到了氛围不对劲，问道。
董经熠看着顾言风手中文件袋上的‘密函’二字，轻咳两声。
“你们聊，我下次再来看你。”
说完，他离开了病房。
顾言风望着董经熠的背影，眼中有什么闪过。
他关上门，把文件递给了宋清妍。
“高层下来的通知，给你。”
宋清妍愣了愣，低头从袋子里拿出文件一看，瞬间呆住。
“终生停飞？！”
第7章
刹那间，宋清妍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她翻过文件，一页一页密密麻麻的黑体字，她根本看不清，满心满眼都被那醒目的停飞二字给震惊到。
“为什么？”她的声音不自觉发颤。
“迫降是英雄之举，机场会按流程表彰你。”顾言风顿了顿，继续说道，“但这次事故对你产生的心理创伤不可避免，为了万无一失，停飞是最好的决策。”
宋清妍的心脏一点点紧缩，直到再也无法呼吸。
“你知不知道，终生停飞，等于要了我的命。”
她说着，嗓音一点点变得哽咽：“你们若是不放心，大可给我安排心理测试和模拟飞行测试。我要是没通过，认了；可我要是通过了你们还要我停飞，我不服。”
宋清妍左手攥紧床单，手背上输液的针管回流了血水。
听着她的话，顾言风眼眸有些许波动，但一闪即逝。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这是命令。”
宋清妍怔了怔，良久后，她自嘲一笑，夹杂着几许悲怆。
“是我忘了，北岭航空是你们顾家的产业。你想让我离开，不过一句话的事。”
“顾言风，想让我走就直说，何必大费周折，闹得人尽皆知。”
听完这些，顾言风下颚角的棱角不由得紧绷。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从病房中走出去。
关上门，顾言风隐约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声压抑后的啜泣声。
放在门柄上的手，攥紧了几分。
医生办公室，顾言风找医生问询了宋清妍的受伤情况。
“她在
水下窒息休克太久，肺部受损严重，以后不仅不能飞行，乘坐飞机也应少之又少。”医生语重心长说道。
顾言风眼底一片晦暗：“知道了。”
“顾机长，实际病情真的要对她有所隐瞒吗？”医生问道。
顾言风顿了顿：“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
……
宋清妍被终生停飞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北岭航空。
许若绯诧异之余，没有参与同事间七嘴八舌的八卦，而是暗暗打开微博，发送了一组照片……
另一边，北岭航空高层办公室。
身穿机长制服的董经熠不顾安保的阻拦，执意走了进去。
他把手中的文件往办公桌上重重一砸：“责令停飞通知，你们北岭航空就是这样对待国民英雄的？”
那天他要是知道顾言风给宋清妍拿的密函文件是停飞通知，一定不会任由事态发展至今！
“董经熠，你只是上面派来的监管机长，不是北岭航空的人，我们内部的事你无权干涉。”顾言风冷声说道。
董经熠薄唇勾起一抹冷诮：“你也知道我隶属航空监管局，那就有权对你们的重大决策提出疑问，如果不合理，我可以代表监管局要求北岭航空收回函件。”
顾言风狭长眼眸一眯，那日在病房内莫名窜动的因子又在无形中碰撞互殴。
好似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奉劝一句，不要滥用职权。”顾言风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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