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死到临头了，还敢胡言乱语！”慈禧太后怒声说道，“皇上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操心。我问你，你到底想不想活？”

珍妃看着慈禧太后，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坚定。

“老佛爷，臣妾只想求您一件事，让皇上留在京师，主持大局。至于臣妾的生死，全凭老佛爷处置。”

慈禧太后冷笑一声，“好，既然你想死，那我就成全你。来人啊！把她给我扔到井里去！”

“扔到井里去……”这七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珍妃的耳膜，她浑身猛地一颤，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指尖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原来方才攥得太紧，指甲深深嵌进了掌心。眼前的一切突然变得模糊，慈禧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在光晕里晃动，崔玉贵和王德环的身影像两尊黑沉沉的石像，正一步步向自己逼近。

怎么会……真的要杀了我吗？

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后腰撞到了冰冷的廊柱，那股寒意顺着脊椎直窜头顶。

北三所的霉味似乎又缠上了鼻尖，可此刻闻到的，分明是井口特有的湿土腥气。

她想起小时候在广州，父亲带她去光孝寺上香，寺后的古井里总有青蛙呱呱叫，那时她还笑着问父亲：“井里的青蛙能看到天吗？”父亲摸着她的头说：“心宽了，井里也能装下整个天空。”可现在她才明白，井里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连一丝星光都透不进来。

“老佛爷……”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干涩沙哑，像被砂纸磨过的铜铃，“您……您是说笑的吧？”

这句话刚出口，她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在这深宫之中，慈禧的话从来都是金口玉言，哪有什么玩笑可言？

眼角的余光瞥见光绪皇帝的明***龙袍正从月亮门匆匆跑来，珍妃的心猛地一揪。

她不能让皇上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那些被囚禁的日夜，她无数次幻想过重逢的场景——或许是在春暖花开的***，或许是在烛火摇曳的养心殿，她总要体面些，总要带着点从前的明媚笑意。

可现在，她穿着沾满污渍的旧衣，头发散乱如枯草，眼里还噙着不争气的泪。

“皇上！”她几乎是本能地喊出声，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乞怜。

可当视线对上光绪那双通红的眼睛时，却又突然清醒过来——她不能拖累他。这个被囚禁在瀛台的皇帝，这个连自己都护不住的男人，若为了她顶撞慈禧，只会招来更残酷的对待。

“不……皇上，您别过来！”珍妃猛地别过脸，指甲深深掐进廊柱的木纹里，试图用疼痛维持最后的清醒。

死亡的恐惧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她想起母亲亲手为她梳的双环髻，想起初入宫时姐妹们羡慕的眼神，想起光绪把那枚鸳鸯玉佩塞进她手心时说的“朕此生定不负你”。

这些画面在眼前飞速闪过，最后定格在戊戌年那个雪夜，他隔着铁窗对她说：“等朕，一定要等朕。”

她还没等到他啊。

崔玉贵的手已经抓住了她的胳膊，那力道大得像要捏碎她的骨头。

珍妃突然爆发出一股力气，挣脱开他的钳制，扑通一声跪在慈禧面前，华贵的地毯蹭着她的膝盖，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

“老佛爷饶命！”她的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臣妾错了！臣妾再也不敢劝皇上留京了！臣妾跟您走，去哪里都行！哪怕去荒漠戈壁，臣妾也心甘情愿！”泪水终于决堤，顺着脸颊滚落在地毯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原来自己还是怕死的。

她曾以为自己能像那些史书上的烈女一样，从容赴死，可当死亡真的站在面前时，才知道贪生是人的本能。她想活着，想看到明年的海棠花开，想再为光绪研一次墨，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他的背影也好。

“晚了。”慈禧的声音像结了冰的湖面，没有一丝波澜，“你这张嘴，留着就是祸害。”

崔玉贵和王德环再次架住她的胳膊，这一次她没有挣扎。身体被拖拽着向前移动，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路过光绪身边时，她闻到他身上熟悉的龙涎香，那香气曾无数次在枕边萦绕。她猛地转头，撞进他盛满泪水的眼眸——那里面有痛苦，有绝望，有深深的无力感。

“皇上……”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缕烟，“若有来生……”后面的话被风声吹散了。

她看到那口井就在不远处，青灰色的井台爬满了青苔，井口黑洞洞的，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冷风从井里往上涌，带着刺骨的寒意，吹得她单薄的衣衫猎猎作响。

原来这就是我的归宿。